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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产制视野下的遗嘱

  

  总的来说,立继遗嘱的存世量已远少于阄书遗嘱,因为现实中,无子并不必然立继。首先,无子但有女儿时,可用招赘来养老。其次,虽欲立继,因家族人丁不旺,没有应继人,而迟迟不能确立继子,产业可能被人侵吞。最后,虽有应继人,或因人继家庭财产不多等缘故,应继人不愿出继。所以,能够立继实为无子家庭之大幸。这就难怪在继书中常常看到立继一方感谢出继方的话了。


  

  立继遗嘱实质上仍是立继的外在形式。法律对于立继关系有严格的规定,包括昭穆相当、亲疏依序以及“爱继”条件等,立继必须在法定条件和程序下进行,不会因为继父母处于临终状态,就会赋予他有任意突破立继规则的权力。在立继和交业文书中加上“遗嘱”二字,只表示该项行为在家长临终前主持下举行,具有相当的权威性,其遗嘱将成为继子管业的重要凭据。所以,在立继遗嘱中,遗嘱仍只是件装饰品。


  

  (三)托孤遗嘱


  

  在清代徽州文书中还发现更为少见的遗嘱,若不是亲见这些遗嘱文书,凭空万难想象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托孤遗嘱。先摘录一份,以示大略:[10]


  

  立遗言托抚恤孤寡人王云樟,原身承父,家业淡薄,拳拳膺服。生予凡弟二人。长云相,娶洪氏,得生侄辈四人,长、二、三俱各婚配,实指望添丁进产。何期祸起萧墙,三位侄辈壮年早逝。继丧兄嫂。仅存四侄腾富,年未至而事未谙。不犹人惨极悲号,猿闻肠断。不特已也,即予娶吴氏,亦只育得男女各一。女适程鹤林为妻。男娶洪氏,喜生孙辈,取名世荣,寄育段莘上山头江,取名江保。何期不幸,男腾周年卅六早世,别下三岁呱呱,何时冀其成立。今孙七岁,幸媳苦守扶养。予妻不时抱病,予今六十有九,屡年康健,诚喜相扶。今自秋徂冬,灾曜临身,倦枕泪流,湿透裳衾。想来人生谁不有死,自恨予生不辰,受尽艰辛,无苦不吃。族内邻人谁不怜悯。观予年将古稀,岂是惜死。恐旦暮死,有恨于九泉,而有虑于尘世。惟愿皇天庇佑,推苦命之心,心叨眷族之相扶。嘱媳之矢志,孝顺老姑,抚养幼子,以全宗祧。不得违悔,否则以不孝罪论。诚能如此,庶予死亦瞑目。是以爰及眷族,托笔将身苦置之屋宇、田地、山场、竹园、菜园并承祖屋地,逐一开明。一样登定四本,交族一本,女婿一本,世荣育父一本,家存一本。藉诸位执此,以免内外人等侵削。倘有侵削之徒,望秉公呈究,亦不得听其私售。非予一人感戴,即我之先人一同感德于含笑矣。恐后无凭,立此遗言托抚恤孤寡苦墨一样四本,各执一存据。


  

  乾隆五十六年十一月 日 立遗言托抚恤孤寡人王云樟(下略)


  

  这份遗嘱文书出自婺源县十四都洪氏文书,立遗嘱人是王云樟。从遗嘱中看,王云樟有一兄名王云相,生有四子,但因“祸起萧墙”,仅存幼子王腾富。王云樟自己生有一儿一女。女儿嫁给程鹤林为妻,儿子王腾周娶妻洪氏,生有一子王世荣。世荣3岁时王腾周去世。现世荣才7岁。一旦王云樟去世,家里只有老妻和儿媳两个女流,侄儿王腾富尚未成年,也不能有所照应。幸好儿媳洪氏矢志守寡,于是王云樟立遗嘱将所有产业托付洪氏,嘱咐她“孝顺老姑,抚养幼子”。


  

  另外,婺源县十七都一图的洪氏文书中,又见一件托孤遗嘱。[11]与王云樟托孤遗嘱不同的是,这件托孤遗嘱是将孤子托付女婿照管,两份遗嘱正可相互参看。兹摘录文字于下:


  

  立遗嘱人洪廷勷,愿(缘)吾生运不辰,幼历艰辛,父经营颇置微产。殊有三弟延劲,乐享安然之福,以致世故不谙。阄分产业,废弃殆尽。入于下流,结匪窝赌以为正务,蟹横作中以聊生。吾谊手足情,不得已惇诫有之。不期迷而不悟,反与吾仇,常怀以象报舜之心。二弟延劻,细密洞悉,默而不语,且见如斯之徒,避免招尤,兼之尚有成壮二子。三弟心略慊然,莫甚敢侮。乃吾之不幸也,仅有一子,娶媳汪氏。虽生一孙,媳即云亡。继娶胡氏,又产一男,谁知子半岁抱病物故。乾隆三十三年又遭回禄,复穿节舍,尚未椽瓦,装垫倾颓,祸及江甥被压毙命。继媳再醮,长孙又亡。重重灾险,闻者伤心,见者堕泪。吾心刀割,郁成梗症。又加年老痰火相攻,气息奄奄,命如丝悬焉。知本年五月念三,又被三弟拳伤胸前。随投约族,殊约族莫不敢撄,默默不言。奈病症渐加,缠绵床第。一段冤情,无可报雪。吾今之死,十无一生。孙儿福荣年仅十龄,茕茕一线。犹恐遭其荼毒。左思右想,无以寄托。惟吾长婿林君阳,为人中正,朴质至诚。且共一村,深知吾苦。惟恐迁仇,畏不肯任,族不敢前。是以央集眷戚,将吾微产开列于后,所有契约俱托长婿收执,代为调剂。倘得幼孙成立,匪惟吾感九泉,则吾祖亦当衔结。其田地、山场,每年出息,听吾妻与幼孙自收度活。本家内外人等倘有欺孙强夺,务望执此闻公拯救。是嘱。(下略)


  

  从洪廷勷遗嘱看,洪廷勷本有两个弟弟,三弟洪廷劲与其不睦,曾拳脚相向。二弟和族人不敢直之。家里长孙夭折,仅存幼孙洪福荣,年仅10岁。廷勷临终前,担心幼孙“遭其荼毒”。无奈将所有产业及契据托付给女婿林君阳,嘱咐其“代为调剂”。


  

  第三件托孤遗嘱是起草时留下的底稿,[12]有删改文字,且破损较重,兹录校释文字于下:


  

  立遗嘱托孤人曹以玉,蹇遭不辰,自幼失恃,蒙父遗我一经,毕生训蒙,苦难得志。曾自娶游氏,不幸早逝。恨未育男,仅遗一女。今出适开邑下汪宅上,颇为可安。继娶江氏,未育,随带一子,婚书载明,永承曹姓宗祧。今虽年已十二,无如童性未除,未谙世故。前月江氏物故,而余自旧以来,尝抱呃症,拖延至今。况复江氏已亡,少于支持提点。病日渐瘳,料难在世日久。然死生定数,不能强求,所虑余继子兆亨,设余身故,无所依归。意托二兄嫂代为关照,讵料不能领受。今恳托余房侄元里带去扶持照应,蒙已应承。此子倘第能卓志(立?),自欲回家创立,旺兄不能担阻。余一生大节不能细表。今将父所遗分得余股屋业、山场、家伙等件,逐一缮开于后,并恳托余房长近前,一并托元侄照应。日后本家亲房兄弟子侄,不得藉口外□□□□□□。(中或脱一行)银两俱是会上,未曾上□。曾托里侄□瑗代为料理。倘兆亨自能成立,将此项候会交清之日,付兆亨娶亲,承余门户。而娶亲之日,元侄检点,原物交还,不能阻挡。再余本门清明年头神会等件,亦托其经理,余愿贴谷廿八秤,今秋付元侄收。恐后无凭,立此遗嘱为据。


  

  嘉庆十九年六月 日 立遗嘱托孤人曹以玉(下略)


  

  这份遗嘱文书虽文字有所脱落,但基本内容清楚。是曹以玉将继子兆亨托付侄儿曹元里照管,并将家产俱托付元里。约定兆亨成婚之日,元里应将家产“原物交还”。并将家产中二十八秤田租作为照管的报酬,当年秋收后交元里管业。


  

  以上三份托孤遗嘱的背景,都是家里没有成年男子,但又有未成年子孙。这是托孤遗嘱的要旨所在。如果子孙已成年,只需交付家产,无须托付外人。而如果家里没有子孙,则无所谓托孤,只能通过立继、招赘等来延续家业。所以,托孤遗嘱需要解决的,不是家产的归属问题,而是指定未成年子孙的监护人和委托管理家产。


  

  受托人的身份,按常理来说,应该是本房亲族,如兄弟和成年侄儿等。但洪廷勷遗嘱是托付给女婿,王云樟遗嘱则是托付给儿媳,可见,受托人的身份没有亲族和性别的限制。另外,曹以玉遗嘱显示,托孤遗嘱可以明确约定归还家产和支付报酬等事宜。


  

  (四)养亲遗嘱


  

  以赡养母亲为内容的遗嘱原件,仅见一例。这件遗嘱出自婺源县十六都一图余氏。这套归户档中有四套阄书,分别立于乾隆三十五年(1770年)、道光十四年(1834年)、同治二年(1863年)和光绪十五年(1889年),是研究清代中晚期家庭变迁的难得史料。其中,光绪十五年立阄书人为父亲余超远,同时,余超远又写立了一份遗嘱,现摘录如下:[13]


  

  立遗嘱父超远,吾继室许氏,归予卅年,未尝所出。然抚育儿辈,任劳任怨。维持家务,克俭克勤。予晚年薄置产业,均与有力焉。切思人生如白驹过隙,予今六十有奇,而许年未及花甲。设恐先许而逝,不无后顾。兹存产若干,开述于后,以作许暮年口食。俟其百岁之后,或二子瓜分,或存祀祭扫,再作良图。其在之日,二子不得妄生觊觎。如有不遵,以不孝论。今央族叔受周,立此遗嘱,付许执据。尔二子其勉焉。(下略)


  

  据遗嘱可知,余超远原配早亡,两子年幼。继室许氏无出,扶养儿子成人。余超远在分家之际,担心许氏乏养,故用遗嘱为自己和许氏设立养老产业,约定自己去世,这份产业仍作许氏的“暮年口食”。根据余超远的阄书和遗嘱所列产业细目,养老产与儿子所分家产的份额相当。且阄书和遗嘱均言明养老产待二老身后由儿子们瓜分,是以养老产的归属已定。也就是说,养老产发挥的是赡养老人的功能,并非处分家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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